在麻州剑桥一栋闪亮的现代式建筑的三楼,有一群科学家正执着于了解群体化学反应的内在运行。麻省理工学院人类动力学实验室由几间不起眼的办公室组成,被许多房间与办公室包围着。
放置在实验室里的东西,有英式电话亭、穿着铝箔纸制裤子的人形模特儿,还有看起来像是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云霄飞车。这间实验室由计算机科学专家亚历克斯.彭特兰管理,他讲话声调轻柔,双眼明亮,蓄着浓密的胡须,和乡村医生一样好相处。彭特兰的职业生涯是从研究河狸的窝的卫星照片开始,他构建了一种从未改变过的研究方法:用科技来揭示隐藏的行为模式。
归属感线索的3种基本特质
“人类的信号看起来就像其他动物的信号。”我们在他舒适的小茶水间里的咖啡桌前坐下时,彭特兰告诉我们,“你可以测量利益程度、谁是主导、谁在合作、谁在模仿、谁在同步。我们拥有这些沟通的渠道,不需思考便能使用。举例来说,如果我向你前倾个几英寸,我们可能就会开始进行镜像模仿。”
彭特兰靠得离我更近,他扬起眉毛、眼睛睁得更大。我发现我也在这么做,而这几乎违背了我的意愿,令我感到惊讶。他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往后退了回去,说道:“这只有在我们亲近到可以碰触身体时才有用。”
彭特兰介绍我认识一位正在对参与意大利面与棉花糖竞赛的团队进行分析的科学家欧伦.雷德曼。我们沿着大厅走到雷德曼的办公室去看那段分析视频。
这个参与竞赛的团队由三名工程师与一名律师组成,他们创建的结构体很好。雷德曼说:“虽然这个团队的表现仍不如幼稚园儿童,但却比MBA的学生要好。他们彼此之间不太交谈,这点确实有所帮助。”
这不只是雷德曼的看法,而是事实。
归属感线索是团队中打造安全连接的行为
在我们谈话的同时,跟这个团队绩效有关的大量数据在计算机屏幕上流淌而下,其中包括每一个人花在谈话上的时间比例、声音的活力程度、说话的节奏、对话轮替的流畅、插话的次数,以及每个人模仿其他人声调模式的数量等。雷德曼使用一个约信用卡大小,内置麦克风、GPS以及其他传感器的小型红色设备,捕捉到这些数据。
这个设备名为“社会尺标”(sociometer)。它会将每秒进行五次的采样无线上传到服务器,并在服务器上转成一系列的图表。彭特兰告诉我,图表只是这些数据的冰山一角。只要雷德曼和彭特兰愿意,他们可以便用社会尺标来捕捉每位参与者在面对面接触时的亲近度与时间比例。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实时、深度分析的数据,你可以想象这种数据被用来衡量总统大选的民调结果或高尔夫的挥杆。只是这次的情况不同,社会尺标所捕捉到的,是人类用来形成安全连接的原始语言,而这种语言是由归属感线索(belonging cues)所组成的。
归属感线索是团队中打造安全连接的行为,包括:亲近度、眼神接触、能量、模仿、对话轮替、注意力、肢体语言、声调、重点的一致性,以及团队中是否所有人都会互相交谈等。
归属感线索就像任何语言,无法被缩限在孤立的瞬间,而是由社交关系中的稳定交互所构成,其功能是要回应始终洋溢在我们脑子里的那些古老问题: 我们在这里安全吗?和这些人一起的未来是什么?有没有潜在的危险?
彭特兰说:“现代社会真是惊人。数十万年来,我们需要可以发展出凝聚力的方式,因为我们非常依赖彼此。人类在使用语言前就已经使用信号了,而我们的无意识大脑也已经惊人地能够接收某些类型的行为。”
归属感线索具有三种基本特质:
①活力:它们现身于正在发生的交流之中。
②个性化:它们视个人为独一无二且具有价值。
③未来方向:它们传达出这份关系将会持续的信号。
这些线索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可以简单描述的消息:你在这里很安全。它们会通知我们永远保持警戒的大脑,让大脑知道可以不用再担忧危险了,并且转换成连接模式,也就是我们称为心理安全的状态。
为什么归属感很容易被摧毁,却难以建造?
在哈佛大学研究心理安全的艾米.埃德蒙逊说:“我们人类很擅长解读线索,对于人际间的现象有惊人的专注。在我们的大脑海中,有一个地方会一直担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居高位者更是如此。就我们的大脑而言,如果遭到社会系统拒绝,我们可能就会死去。由于我们对危险的感知十分自然与自动,因此机构与组织必须有相当特别的作为才能克服这种自行触发的感知。”
正如彭特兰与埃德蒙逊所强调的,打造心理安全的锁钥是承认我们的无意识大脑对它有多么执着。仅只一点点归属感的暗示并不足够;一道或两道信号也不够。我们天生就是需求大量的信号,而且要一再地重复。
这就是为什么归属感很容易摧毁却很难建造的原因。这让曾担任过美国众议院议长的德州政治家萨姆.雷本评论说:“摧毁一座谷仓很简单,任何笨蛋都能办得到;但是要打造一座谷仓却需要一位优秀的木匠才行。”
这个观点有助于审查坏苹果实验。尼克仅是发送出一些没有归属感的线索,就可以破坏团队的化学反应。他的行为对团队来说是个强而有力的信号——我们不安全,而这立即导致了团队成效的瓦解。
另一方面,强纳森则是稳定地做出代表安全感的细微行为。他连接每一个人、专注地倾听、发送出这份关系很重要的信号。他是归属感线索的源泉,而团队也同样地回应他。
最近几年,彭特兰和他的团队使用社会尺标捕捉在看护病房、客户服务中心、银行、薪资协商与商业宣传等数百个团体的交互。他们在每一项研究中都发现同样的模式:不需要在意所有消息的内容,而是只要专注在少数的归属感线索上,就有可能预测团队的成效。
举例来说,彭特兰和贾瑞德.科汉使用社会尺标分析由商学院学生成对扮演雇员与老板的四十六组仿真谈判。这项谈判任务是要协商出新职位的条件,包括薪资、公务车、假期和健康福利等。
彭特兰与科汉发现,社会尺标在前五分钟所搜集的数据,便能有力地预测出谈判的结果。换句话说,在交互一开始所传提交的归属感线索,远比他们所说的内容重要。
团队绩效受到这5项因素驱动
另一个实验是分析创企业向一群主管宣传商业点子的一项竞争。每一位参赛者都向这个主管团队报告他们的计划;然后该小组会选择最有希望的计划,将其推荐给外部的天使投资人(angel investors)。
彭特兰发现,只关注报告者与听众之间交流的线索而完全忽略信息内容的社会尺标,其预测的分级几乎完全正确。也就是说,宣传内容的本身,并不如在传递与接收内容之间出现的线索来得重要(当天使投资人检阅书面计划,只看信息内容而忽略社交信号时,他们做出的分级会相当不同)。
彭特兰记下:“(倾听宣传内容的)主管认为他们是根据理性的计量方法在评估计划,例如:这个点子的原创性如何?它如何适用于目前的市场?这项计划的构想是否周详?在倾听时,他们大脑的另一部分正在标记其他的关键消息,例如:这个人对这个想法有多少信心?他们在说话时有多自信?他们对这项工作有多少决心?而后面这些信息——商业主管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评估的信息——对他们的商业计划选择来说,影响才最为重大。”
“这是一种思考人类的不同视角。”彭特兰说,“实例并非真的是实例。他们更像是在爵士乐四重奏里的音乐家,一起形成了无意识行动与反应的一张网,在团队中彼此互补。你看的不是消息中的信息内容,而是显示出消息如何被发送的模式。那些模式包含许多告诉我们关于这份关系与表层底下真实面的息。”
整体而言,彭特兰的研究显示出团队绩效是如何受到以下五项可计量的因素所驱动的:
①团队中每个人的谈话与倾听大致等量,谈话内容保持简短。
②成员维持大量眼神接触,而且对话与姿势充满活力。
③成员直接相互沟通,而非只与团队领导者沟通。
④成员在团队中进行非正式与额外的对话。
⑤成员定期分开、探索团队之外的世界,并带回与其他成员分享的信息。
这些因素忽略了我们会拿来与高绩效团队联想在一起的每项个人技巧与特征,将其置换成我们通常以为很原始所以微不足道的行为。然而在预测团队绩效上,彭特兰和他的同事却认为没有什么比这些更为重要。
彭特兰说:“集体智能在某些方面与森林中的类人猿没什么不同。一只(类人猿)很热情,然后这项信号召来其他的类人猿,接着它们一起开始做一件事情。这就是团队智能运行的方式,而这正是人们不解的地方。仅仅只是听到一些很少被谈论到的内容,就足以使人改变行为。它们只是文本而已。当我们看到同侪团体中的人发挥创意时,我们的行为就会产生变化。这就是智能被创造出来的方法,也是文化被打造出来的方式。”
只是文本而已 。这并非我们习以为常的想法。通常,我们认为文本很重要;我们认为团队绩效与成员的语言智能以及他们构建和交流复杂想法的能力有关。但是这项假设是错误的。文本只是噪音。团队绩效依赖传递一个首要的强大概念:我们很安全而且彼此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