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科技的进步,究竟是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使人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漠?网络信息的多样,究竟是让大家多多接收、包容世界不同的声音,还是躲在同温层加深真实世界的对立?
在《第三支柱》一书中,作者通过许多研究案例来证实科技的进步可以增强实体社区的力量,也就是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因为科技而变得更加紧密。然而有正必有反,作者也相对地提出了科技进步带来的隐忧,说明我们生活的世界可能会产生哪些变动。
尽管虚拟社群无法取代我们居住的实体社区,消息与通信科技对社区来说是助力,或是阻力?一般而言,从目前的证据来看,通信科技对社区应有强化的作用。
利用网络和社群媒体能快速促成社会运动
例如很多人生气或愤恨时,会利用网络和社群媒体迅速动员大规模的示威行动。2010年底的阿拉伯之春是中东各国一系列的抗议行动,就是靠网络和社群媒体动员。之后还有很多行动也是。
在笔者撰写本文之时,巴西卡车司机因为政府和石油公司不断上调油价,以致于难以谋生,于是通过通信软件WhatsApp,一传十、十传百,临时发动全国罢工行动。
科技能促进短暂、自发性的群众参与,让人很快的团结起来,一起行动。然而,这样的行动若是失败,无法促成持续的政治改革,就得靠政党或社区等组织来号召人民参与,推动真正的变革。
科技加上群众投入,成效甚至可能更好。通信科技可以让发愿投入的核心团体克服距离的问题,继续和其他连接比较松散的成员保持联系。
科技能让外围的人有更大的参与感,让他们提出创新的点子和新方向。如果热心投入者有效号召众多的人,就能创造强大的社会或政治运动,如最近从美国好莱坞引爆、扩散到全球各地的“#Me Too”反性骚扰运动。
科技使人活在虚拟社群里,忽视真正的邻居?
然而,关于新通信科技的滥觞,很多人认为这样的科技会使人喜欢宅在家里,比较不想出去参加社交或公共活动,于是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远程虚拟社群,不愿与左邻右舍的人交互。
为了验证这样的论述是否正确,研究人员韩普敦(Keith Hampton)和魏尔曼(Andrew Wellman)在1990年代晚期针对多伦多市郊一个新建案进行研究。
该地区姑且以“网村”(Netville)为名,大约6成家里有高速网络、视频电话、网络音乐播放平台、线上健康看护服务、社区论坛等娱乐和教育应用程序。其他40%则因为电缆铺设出现状况,没有高速网络可以使用。
对研究人员而言,这些不能上网的家庭就是最好的对照组,可以进行实验,衡量网络连接效应。
研究显示:科技能增强实体社群的连接
他们发现,与无法上网的居民相比,能上网的人认识的邻居人数是前者的3倍,与邻居交谈的频率是前者的2倍,跟邻居通电话的数量是前者的4倍,也会用电子邮件与邻居做进一步沟通。
正如有个成员说:“我们社区居民的关系特别亲密,这是在很多社区看不到的。”当地的网络让居民很快就能互相认识,要办烤肉大会等社区活动也是一下子就组织起来,也能很快因应紧急事件,像是有人的爱猫或爱狗走失。比起登门拜访,上网要来得更加便利,省时又省钱。
能上网的居民因也组织起来对当地的建商提出诉讼,请建商改善建案缺失。在诉讼结束时,居民依然继续使用高速网络。建商只改善一些地方,对当地居民的要求并没有照单全收。因此,不满的居民向市镇陈情,阻止这个建商在当地推出第二个案子。
研究人员在结论中说:“建商表示,永远不会再盖第二个网络社区。”从这个案例来看,网络似乎会增加当地居民的力量,让建商得到教训!
可见,新的通信科技可以强化真实世界的连接。与我这一辈的人相比,我的孩子跟同学和友人的联系更加紧密。科技当然能够增强实体社区的力量。
科技会使社区两极化吗?
有人担心新的通信科技会分化社区。既然通信科技让人很容易获得各种不同的意见,人们应该会喜欢与自己的看法比较一致的观点或网站,并借由其中的评论强化自己的意见。
例如,保守派比较会看大众新闻网,关注特别检察官穆勒(Robert Mueller)调查川普的通俄案花了多少纳税人的钱;自由派则喜欢看MSNBC新闻网,关注穆勒扩大追查至川普女婿的友人。如果网络观点趋向两极化,应该比较少人看比较中立的CNN新闻。
经济学家詹斯考(Matt Gentzkow)和夏皮罗(Jesse Shapiro)研究人们上网的同温层现象。他们计算隔离指数(isolation index),也即保守派人士在倾向保守派的新闻网站访客中的平均比例,与在倾向自由派网站的访客平均比例的差异。
简单的说,如果保守派只看大众新闻,而自由派只看MSNBC,隔离指数则是100%;如果两派都只看CNN,隔离指数则为0%。
通信科技能扩展新闻和观点的来源,而非缩小
他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保守派人士接触保守派新闻内容的平均比例为60.6%,跟只看usatoday.com(今日美国新闻网)的人差不多,而自由派人士接触保守派新闻内容的平均比例为53.1%,跟只看cnn.com(CNN新闻网)的人差不多。也就是说,两者的隔离指数只有7.5%。很多人都认为保守派人士只看保守派新闻,其实不然。
为什么?原因很有趣。大多数的网络新闻都是由相对中立的新闻网提供。再者,就政治立场极端的网站而言,常上这种网站的人也会上其他网站,甚至会到立场完全相反的网站瞧瞧(看看另一派烂到什么程度)。其实,人们对网站的选择不像选择居住地区或交友那么严谨。
根据詹斯考与夏皮罗的研究,居住地区的隔离指数为18.7%,而交友的隔离指数则为30.3%。我们偏好和自己相像的人住在一起,而且喜欢与跟我们相像的人结交,分享自己的看法。其实,对大多数的人而言,新的通信科技能扩展新闻和观点的来源,而非缩小。
詹斯考和夏皮罗在茶党崛起前进行这项研究,也就是在2016年美国大选两极化之前,因此人们的行为可能已经改变。此外,网络用户也更年轻化、更有弹性。老年人也许比较喜欢看电视,也比较少转行。
但詹斯考和夏皮罗的研究显示科技效应也许不是像我们假定的那么直接。再者,就像面对任何新媒体,主政者已经更了解这样的效应,并设法筛除最坏的社会影响。
如果我们认为科技可以让实体社区更强大、更能掌握消息,至少还得加注两项警语。
警语一:科技容易使人沉迷,年轻人的工作时长减少了
首先,科技正在进步,而且容易使人沉迷,吸引脆弱的人远离现实世界。我的同事赫斯特(Erik Hurst)与其他研究人员指出,2000年至2015年,美国21岁到30岁的年轻人工作时长每年大约减少203小时。在2015年,15%的年轻人完全不工作,相形之下,在2000年不工作的年轻人只占8%。
工作时长的减少在金融海啸时达到高峰,之后慢慢下降。年轻人工作时长减少的情况甚至要比31岁到55岁的人来得严重。赫斯特认为,其中一个原因或许是年轻人待在家里玩线上游戏或利用计算机消遣的时间变多,每年约增加99个小时。
但我们很难从这项研究下结论说线上游戏对社会有害。虽然年轻人工作时间减少,上网时间增加,但他们似乎很满意这样的选择,待在家里的时间变长(只是父母可能会比较担心)。他们并没减少社交时间。总之,虽然年轻人工作减少,还是有些好处,至少他们远离街头,不会在外面为非作歹。
总而言之,科技之害可能被夸大。尽管科技带来更多娱乐选择,并不表示会消灭社区参与。
美国人们对公共事务越来越不关心?
例如,帕特南在《一个人打保龄球》(Bowling Alone)这本具有影响力的着作指出,1970年代以来,美国人们对公共事务越来越不关心,公益性的社会组织日益萎缩,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新娱乐的出现,也就是看电视。
另一个原因就是目前社会中坚份子和年轻人大都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成年,公民意识比较薄弱。帕特南论道,保龄球队等社会组织减少是社会参与减少的指标。
然而,普林斯顿历史学教授罗杰斯(Daniel Rodgers)则有不同的意见,他说:“······其他组织非但没有萎缩,甚至蓬勃发展。青少年参与志工的比率增加,大型教会蓬勃发展,各种倡议团体的成立如雨后春笋······现在的社会组织和以前大不相同,并没有变得更弱。”
总之,目前仍无有力证据显示通信科技会阻碍社区参与。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必须小心里防备范。
警语二:黑暗势力也会滥用科技的力量来集结社群
第二项警语是,尽管科技可能不会加剧两极化的问题,的确允许极端份子比较容易找到志同道合之士,并组织起来。有些容易受影响的年轻人因为上网被伊斯兰圣战组织网罗,进而成为恐怖份子。
同样的,非志愿禁欲与独身已成为网络次文化,这是指找不到亲密伴侣的男性。他们通过网络互相激励,在北美犯下大规模杀人案,死者大都是女性。在多个新兴市场国家,暴徒也可能受到网络消息煽动而杀人。
网络和社群媒体不一定对文明社区有利。不管如何,从各方面的证据来看,通信科技甚至能加强实体社区的人际连接,而非减弱这种连接的力量。